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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齐天大圣孙悟空出现在四柱城外的草甸之上，跟王善距离不过一丈远的时候，天庭护法灵官之首，两仪境大罗金仙王善，二话没说便土遁而走。
卫道军残存两万多兵将急急撤军，甚至连大营里的辎重都没来得及带。
王善在天庭的时候见过孙悟空，也见过孙悟空演武，他知道哪怕孙悟空丝毫不会技击术，也能打得自己满地找牙，手上那柄神器金箍棒更是见神杀神遇佛杀佛，一棒子下来哪怕自己是肉身神也会死得干干净净。
况且，现在他还知道，孙悟空不会技击术这件事情，是个极大的误会，他的技击术甚至还在自己之上，所以他跑得比什么都快。
人也好，仙也好，当他对那些看起来合理的事情深信不疑时，若是有人怀疑，他甚至还会站出来辩解维护，其实他们维护的并非是那件事情本身，而是他们心里对那件事情深信不疑的理由。
若是他仔细想想，便能发现这其中的问题。
孙悟空会来西域么？他要来早就来了，绝不会等到现在。
可王善在孙小六手下败得干净利落，他下意识地宁愿相信那真的是孙悟空，也不愿相信那只是孙小六变化的孙悟空样子。
不过从孙小六的角度而言，确实也怪不得所有天兵天将都看走了眼，当初就连与孙悟空极其亲近的孙冰都看走了眼。
孙小六的干爹变，无论气息气势还是气度，都与孙悟空一般无二，别说大圣和大罗金仙，怕是连三清佛祖，妖祖巫祖都不一定看得出来，那真真儿是同一个妖啊。
但这也有个坏处，比如眼下，孙小六看着跪在自己跟前不住磕头的甲子营将士和匍匐在地的老狮子，尴尬无比。
……
好说歹说，孙小六总算让孙不二等猴子饶了自己一顿打，又给老狮子赔礼道歉，这才领着甲子营回到四柱城里。
老狮子元气未复，暂时没法单独行动，只得跟着大队。
四柱城里早已空无一妖，就连战死的妖军尸首都被孙三三带走，孙小六知道时间不多，王善冷静下来之后必然会瞧出端倪，那时候想走就不容易了，于是命令甲子营尽快穿城，由南门出，追孙三三去。
经过南门的时候，他却不得不停下，因为城门中间，跪着一位身材高大的老者。
象族族长，象海。
“恳求太子殿下。”老象匍匐在地，巍巍颤颤，看起来跟一个人类风烛残年的老头没任何区别。
孙三三要保住二十一行军近万名残兵都已不易，当然不会带着象族奴隶一起撤退，这些象妖都被封了妖力，跟普通禽兽无异，带着上路完全就是累赘。
然则妖国早就决定要撤出这片地域，真不带上他们无异于把象族扔给天军。
孙小六静静坐在貔貅背上，眉头紧皱。
“滚开！”孙椒对差点害死孙小六的象族没有任何好感，不只是他，妖国上下谁都对他们没好感。
“你要求殿下何事？”终究孙不二修为最高，为妖也最稳重，他并没有让甲子营的铁骑踩着老象身子过去。
“象族谋害太子，老象原本没脸求太子什么，可俺的孙儿尚幼，还求殿下带他走，给殿下为奴都好，也胜过死在天军刀剑之下。”老象涕泪纵横，怎么看都不像是作假。
一只小白象从角落里畏畏缩缩走出来，伏在老象身边。
这小象还没化形，被封了妖力之后，就只能以原身见人。
“传说白象天生神异，极有可能进化为神兽。”貔貅虽不是专擅寻宝的天禄，但好歹还记得些远古传说，他用只有孙小六听得见的声音暗示孙小六，这小家伙是个宝贝。
孙小六到不在乎神兽不神兽的，再神能超过小万重？
他只是觉得奇怪，天庭在西域邀买妖心，不少妖族都归附天庭跟妖国作对，这老象全族都被妖国贬为奴隶，却仍不愿归附天庭么？
“天庭待西域妖族可不薄啊，你就没想过归附他们？”孙小六说这话的语气充满嘲讽。
老象勃然有怒色，但只是一瞬，随即神色黯然地道：“俺们象族是妖怪，没谁想过成仙。”
“妖国与象族再怎么打，哪怕俺们象族被灭族。”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女子从角落里走出，来到小白象身旁，搂着小象脖子，脸贴在小象耳朵上，轻轻摩挲。
“哪怕俺们象族被灭族，也不过是妖界内战。”那女子接着道：“俺们若是借外敌之手与妖国作战，无异于驱虎吞狼，反倒留下万古骂名。”
孙小六忽而一笑，这次却是真心地笑，他赞赏地看着女子，道：“都说象妖自出生便有智慧，对比人族都有过之，这话果然不假，若非智慧超群，断不能有如此见解。”
女子微微屈身，向孙小六行礼。
孙小六不敢怠慢，也在貔貅背上端身回礼。
他向来是个不尊礼数的妖怪，不过对这女子，以及这女子代表的象族，他觉得他应该行礼，哪怕他们曾经差点要了他的命。
这跟象族是不是深明大义并没有多大关联，不是么。
“带他走。”孙小六对孙不二说完这话，便催动貔貅缓缓走出南城门。
孙不二走过小白象身边，从乾坤袋里掏出一个银色项圈来，轻轻套在小白象脖子上。
这玩意儿是行军中常用的东西，主要作用便是消除肉身疲劳，以保证长时间奔驰，本是给龙马用的，如今给小白象用正好，这样这小家伙便能勉强跟上甲子营大队。
孙小六走到吊桥上，又转过身来，看着老象和那女子，道：“你们若是觉得四柱城待腻了，便跟俺去逐日城玩玩吧。”
老象和那女子一听这话，顿时露出惊喜神色。
孙不二在旁暗暗骂道：孙小六你个傻逼。
孙小六确实傻逼，甲子营要尽快脱离卫道军追击范围，追上孙三三率领的妖军大队，进而保护他们安全返回逐日城，唯有依靠龙马的快速机动，现在孙小六要带象族那些被封了妖力的象妖一起行动，这无异于在龙马脚脖子上绑几百斤铁块，还怎么快得起来！
然则他不清楚的是，孙小六的考量，却不是这么回事。
作为已经渐渐习惯妖国太子身份的孙小六，他所权衡的，不是象族该不该救，而是为什么要救。
作为花果山妖国的敌人，象族全族都成了花果山的奴隶，在眼下双方一团乱战的时候，按照常理，象族最应该做的，便是偷偷躲起来，等妖军撤退，然后再向天庭投诚，不仅能保全族平安无事，还能顺带报了灭族之仇，整个西域很多妖族都是这么做的，比如蛇族。
可象族没有这么做，因为他们觉得跟妖国的战争，不过是妖界内部之争，若是依附天庭，则是投靠外敌，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性质。
他们宁愿终身为奴也不愿向外敌投诚。
象族是少有的天生就有智慧的妖族，很多妖族都很钦佩他们的智慧，想必也会赞同他们的行为，在眼下这个西域大部分妖族都隔岸观火权衡利弊犹豫难决的时候，如果孙小六把象族的事通告妖界，必然会让一部分妖族重新考虑他们的选择。
有这个理由，孙小六相信他的决定不会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