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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鹿说完“不走了”之后，空气凝滞了两秒。
顾慕之仿佛一眼就将她看穿似的，抱着胳膊悠悠问：“到底走不走？”
看到他正好整以暇地睥睨自己，荀鹿“蹿”得一下觉着被冒犯，气地跺脚：“说了不走，不走不走就不走！”
于是，空气又凝滞了两秒。
顾慕之定定地看了她一会，继而转身，一人潇洒朝前走。
......
荀鹿被他这冷漠反应气到不行，咬牙切齿道：“顾慕之！”
果然，对方本就不快的步子，放的更慢了。
荀鹿说着，风风火火三两步小跑上前，抬高了一只手从后勾他脖子，嘴里念叨着：“顾慕之你个磨人精你个大坏蛋！！！”
咬牙切齿间，纵身一跃跳到他背上，顾慕之被迫腾出手接住她。
她竟又嫌高度不够，手脚并用地接着往他身上爬，那兔子灯还在不安分的小手中摇曳晃荡着，他眼瞥灯火要往她身上洒了，连声轻唤：“小心！”，一手替她将那灯提手夺过，堪堪平衡。
虚惊一场，原本躁动不安跟个小虫儿似的人，此时此刻安静如鸡。
荀鹿脑袋老老实实搁在顾慕之肩膀上，耳朵跟犯了错的小狗儿似的，无精打采地往下耷拉着，耳尖处还有些莫名泛红。
顾慕之果然开启了教训模式：“这毕竟是烛火，灯油，你知道么！方才若是堪堪泼到你身上，怎么样都免不得脱层皮的。”
“......”荀鹿继续在他背上安静如鸡，只留两只小手，还默默地抠着他的喉结，耐心地挠着玩弄，以示存在感，顺便表达愧疚之情。
顾慕之：“......”
他一时无语，克制地滑动了下喉结。不想却被她眼尖地捕捉住，调戏般地用指尖轻刮了下，警告道：“不许动~”说话的语气连顾慕之都怔住了一瞬。
结果她自个儿率先没憋住，一下子又爆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笑得花枝乱颤，上气不接下气。
“哈哈哈哈哈！”她这个师父也太好欺负了叭：）
顾慕之气绝，一把将小兔子灯塞回到她手里，沉声道：“你自己拿吧。”
说完还觉着不解气，另一只手准备松开，干脆让她落地，人也不背了。
荀鹿哪能不知他欲意何为，连忙自力更生地将自己往上颠了颠，手脚并用把他扒拉地更紧，两只手臂像藤曼似的，攀附缠绕他宽硕精瘦的肩膀，一句话就是，死活不下地。
“哎呀~这不是没洒嘛。”荀鹿那没心没肺的笑，终于识趣地收尾。
只听小小的人儿，躲在他耳朵后面讨好地嘟囔着：“再说——这不是还有师父嘛。”
她那句话于顾慕之而言，还不如不说的好。
本来声音就软糯娇甜，偏偏还对着人耳朵，跟故意吹气似的，有一下没一下，挠的他心尖痒。
莫名有些，躁意。
荀鹿这边，看他还黑着一张俊脸，以为人还生着她的气，于是更加劳心劳力地，变着花样哄着：“好师父~好师父~你是我的好师父~”
......
于是某人再无话，持续黑着脸，认命地背了她一路。
......
荀鹿踏踏实实睡了一觉，迷糊间有什么冰冰凉的羽毛，轻飘飘落在脸上。
她惺忪睁眼，有些愣怔地抬头，倏尔清眸一亮：“咦，下雪了。”
她兴奋地搂着顾慕之，小脑袋一歪，躲在他脖颈间咯咯地笑：“师父你看，下雪了！”哈气直接落在他裸露在外的肌肤上，蒙了一层细细的水珠，好看迷人得紧。
他被她的欢快声传染，笑意自眉梢眼角绽放开来，宠溺地回应她：“嗯，下雪了。”
她麻利顺溜地从他背上跳下来，在雪夜里转着圈跳舞，本就空旷许多的路上，她披着他那蓝青色的雀金裘，随着裙摆的飘逸摆动逐渐绽开，更显得清灵仙动，出尘绝艳。
“我原本以为今年不再会有雪了，谁知道元宵节这天，居然下了初雪！”荀鹿是最喜欢冬天的，而喜欢冬天最主要的原因，是雪。
以前住在东南沿海的城市，一年都未必能下得了一场雪。即使当年有降雪，也只像老天爷意思意思一般，下了一阵子便点到为止。
路面的雪若能停留到隔天早上，便足够令人欣喜了，更遑论想要那种铺在地上厚厚一层，还能够堆雪人、打雪仗的程度，简直是梦想。
直到后来十岁左右，去了一次北方，被那里随处可见的冰雕惊艳得说不出话，从此对于雪便更加耿耿于怀了。
......
“看，我们到了。”顾慕之怕她转得头晕，伸手捉住她，一边示意不远处，明亮如星辰点缀过的河面。
护城河里，大小颜色各异的河灯，闪烁着从上游悠悠晃晃地，往下游漂流而去。
河灯数不胜数，尤其下游再远一些的河面上，已然看得不清晰了，却依稀有点点光晕，与那天上繁星交映成辉，绘成一道亮丽独特的风景。
而此刻，放河灯的人，却显然少了很多。
一来他们猜完灯谜耽误了会功夫，走时已经比他人晚了些；二来方才荀鹿在顾慕之背上睡着了，他自不忍打搅，所以特意放慢了脚步。
而眼下其他人，三两聚集一处，隔得有些距离，他们两个倒是独享了一份清净。
二人从河边的临时货铺，挑了两只最大的月光白河灯。
荀鹿小心翼翼地双手护着，将她的那只捧入护城河中，顾慕之随后放落，与她的那只并在一块儿，两只河灯慢慢悠悠漂流而下。
并肩而坐的两人，各怀着心事。荀鹿双手交叠放在心口前，阖目虔诚地许下了，她在这个世界第一个、也将是最后一个，发自内心且遵从内心的愿望。
而顾慕之，眸光深深，落在她蝴蝶翅膀般轻颤的睫毛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倏尔，像是有感应一般，她睁眼回头，与他对视。
果然，这个师父没闭眼......
她一下捂住了他矜淡的双眸，细声娇嗔道：“许愿许愿，表达你内心诚挚的期许~不让你睁眼就不许睁眼哦。”
这下，顾慕之倒真依了她一般，安安静静地阖目端坐。
......内心诚挚的，期许么？